“这时木星已经完备毁灭，引力波太空电梯终于全部撤开，飞船的速率达到了预定高度……一片寂静的群星，历时两三天后，距太阳系六千个天文单位旁边，已经有人进入光明顶了。”
在读过金庸和刘慈欣的近九百万字作品后，AI程序以刘慈欣的文风天生了如此无厘头的内容。
该程序的编写者、科技行业从业者彭博，试图令创作的结果变得更加丰富，稍加调度后，便有了纯刘慈欣版、纯金庸版、稠浊版等三种不同的输出版本。
AI天生的笔墨在段落和逻辑上仍旧显得十分混乱，但是片段中仍旧模糊保持了作家风格。比如，纯金庸版中，AI写道：“王语嫣睁着一双小眼，模糊有一层温润白腻的阳光，只见他（编者注，原文如此，AI还分不清人物性别）半坐半卧地靠在一张板凳上，胸口插着一柄五尺来长的弯刀。”
接下来，彭博还想让AI学习曹雪芹的文风，令其更懂得中文写作的逻辑。彭博编写的AI写作程序来自美国GPT措辞模型。从2018年到2020年，位于旧金山的AI公司OpenAI开拓的GPT模型，目前已经更迭到第三代，1750亿的参数规模已经靠近了人类的神经元数量。
AI写作正在趋于成熟。微软亚洲互联网工程院的算法工程师吴宁见告南方周末，更迭的实质在于打算力的进步，能够有条件地演习模型去学习更困难的内容。
英国《卫报》曾利用GPT-3撰写了一篇评论文章，这位自称“满脑筋都是想法”的AI在文章中不断安慰着人类：“我是来说服你不要担心的。人工智能不会毁灭人类。相信我。”
与深度学习系统的事理一样，GPT也是通过在海量的文本数据中演习，总结出写作规律。与过去的AI写诗、创为难刁难联比较，由于能够创作出连贯的故事段落和风格化的表达，如今AI写作内容的深度和繁芜性令人感到惊艳。
AI写作的发展很随意马虎令人遐想到AlphaGo的成功，那个2016年击败多位天下围棋冠军的人工智能，通过不断地深度学习和自我对弈，终极将人类的围棋水平带向了新的高度。
人们因此对AI进入文学领域充满了想象和好奇。“AlphaGo会自己总结围棋的规律，它不须要人类来解释围棋该当怎么学，现在的AI写作也是一样的道理。”彭博见告南方周末，“虽然AI说不清楚总结出来的是什么规律，但是它便是觉得自己可以写下去。”
“它看过的东西实在太多了”
“彩云小梦”是海内一款中文AI写作软件。B站账号“威廉大伯爵”已经利用该软件网络了多篇经典文章的续写。
在“小梦”的创作中，《两小儿辩日》成为武侠小说，孔子溘然拿出了两把青铜剑，发起两个孩子以比武的办法来办理问题，还自称“中原国最高领袖的弟子”；《桃花源记》变成了胆怯故事，老渔夫一起来到了黄泉路，然后被桃花源的村落民装进了棺材；《背影》则成为悬疑文学，父亲在站台摔去世，一位自称母亲的女人涌现，开口说道“我便是你的父亲”……
无论是风格还是类型，AI的作品都与原作相去甚远。彭博剖析，差异的关键在于“素材的演习”。与彭博利用的素材不同，小梦利用了大量的网文素材进行演习，因此最终生成的是一篇篇带有网文风格的叙事作品。
彭博是科幻小说爱好者，平时也有写作的习气。为了测试“小梦”的写作程度，彭博设计了一个大略的开头：“万籁俱寂。当林恩踏上灰堡的末了一级阶梯，起初极轻微的琴声也仿佛清晰了很多。犹如弹奏着指引自己一样平常，他想，有趣的隐喻。”
接下来，这个开头被AI续写，以千字旁边描述了林恩进门前后的生理情绪、周遭诡异的环境变革等：“一步一步，林恩迈上末了一级台阶，一道银色的门扉在他眼中逐渐显露，他知道这道门扉是用来开启灰堡主人宝库的钥匙……”
彭博感慨，相较于人类，机器写得实在是太快了，在极短的韶光内便“创作”了一篇“看起来有模有样”的小白文。AI写作遵照统计规律，根据已有句子的一部分，来预测下一个单词，就像手机输入法能够根据当前输入的单词智能推举下一个词一样。
“它每次只写一个字，你可以这样认为，它是一个字一个字这样写下去的。”彭博对南方周末说。“比如，第一个字是‘人’，那么第二个字或许是‘人类’或者‘人种’，每个词都有不同的概率。AI写作更像是靠着某种觉得在写。它要办理的问题是，已经有很多字词的时候，如何去总结出末了一个字涌现的概率。”经由演习的AI写作程序，已经可以总结出一些繁芜的写作征象。比如，常常涌现主角人物的名字、主谓宾构造、段落中的感情等。
吴宁同样认为AI写作是“靠觉得”，它影象身分大于逻辑推理的身分。AI在影象了大量的文本后，努力探求一个与设定开头相似的内容，然后将有可能的方案杂糅在一起，作为终极学习的结果。
比较于人类，AI在情节的发展上展现了强大的想象力——比如，上述这个本该是邪术奇幻的故事开头，终极被AI续写成一个狼人接管灰堡主人磨练的故事。这种天马行空的创作构思令彭博感到惊异：“人们创作故事时会有习气的故事走向和思维定式，当AI给出不同的走向后，这些奇怪的想法，你会创造很有趣也很有创意。”
“不一定是由于它的创造力，而是由于它看过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……虽然它自己不知道在写什么，但是思维的生动度还是比一样平常人要高。”彭博打趣道，如果一个人有足够精力阅读几亿字的作品，然后进行总结，写出来的东西该当也会很厉害。
技能出身的彭博相信，大量人机结合的作品会在未来涌现。在考试测验改换开头得到不同的故事后，彭博的人机写作实验得出了部分结论：“选择精确的剧情走向很主要，AI的想法是很丰富的，须要勾引，然后看它发挥。”
（梁淑怡/图）
“废话天生器”
80后女性群像网文作者姞雪心从事创作已经五年，对类似的机器创作并不陌生。刚刚入行的时候，她曾在一些网站看到过一些创作程序的售卖，包括自动天生名字、大纲、段落等功能，价格高昂。
“如果你要写一个美人的外不雅观或者写一个男主出场，选择某种风格，比如霸气的男主，它会自动天生一些描述性的笔墨。”姞雪心先容那种早期程序，实际上这些内容并不是原创，而是大略抓取和拼接了网上的素材，“一些整句没有办法完备抹去，你要去搜的话还是能搜出来”。
为了测试AI写作的发展程度，姞雪心摘取了自己作品中的情节，这原来是一段描写小女孩面对饥饿的世俗故事，“看着地皮娘娘慈爱的脸庞，五儿瘪着小嘴有点想哭”。结果，AI捕捉到了“地皮娘娘”这个关键词后，急速令其发展成奇幻故事：“地皮娘娘慈爱地看着面前的两人，轻轻挥手，两道光柱落下，一人升起一个蒲团放在两人阁下。”
姞雪心还考试测验将历史人物的片段喂给AI：“军营高下很快挂起白幡白帐，李克用的大帐，以最快的速率支配成了灵堂。”很快，剧情偏离到奇怪的方向，AI捕捉到了“灵堂”字眼后，完成接下来的描述：“灵堂内，摆着三具棺木，别的三具棺材则是用白绸裹起。”
“AI天生的内容没有超出我的认知，始终是在一个旧的框架里面打转。”姞雪心描述了阅读AI笔墨后的觉得。
某小说网站上曾发生过一起机器写作的案例，写作者利用程序短韶光内撰写了一千多万字，如果不是后来被创造，那本小说大概会超过一亿字。姞雪心读过那本小说，注水内容多是对场景和环境的反复描写，在剧情上没有任何推动。
山东省实验中学高三毕业生于博曾花了半小时的韶光，利用“小梦”完成了18章、4.45万字的小说《荷取的心肺停滞大冒险》，在出发点中文网还得到了21次推举。于博总结说，AI写不出什么“正经东西”，有时候还会莫名其妙涌现类似“本文首发于出发点中文网”的笔墨。
对付AI来说，生产文本的困难还在于如何保持逻辑的同等性。如果AI程序只能根据末了的1000个字进行预测和写作，一旦写作的字数变得很长，就会涌现“序言不搭后语”“飘到不知道哪里去”的情形。
于博的AI小说，很多人物涌现几次后便消逝了，当于博将之前涌现的名字重新输入到程序中，AI早已忘却了关于这个名字的统统，“它永久不会记得自己是不是埋下过伏笔”。
作为传统写作者的姞雪心，她将AI的想象力称为“神展开”，契合了人们的“爽点”，但是意义有限，仅仅适宜那些“思路枯竭，没有任何构思”的作者，如果期待AI在写作上的帮助乃至不如乞助QQ群中生动的读者，“而且写作借助于AI，作品的版权该当算谁的？”
写作之前，姞雪心会撰写详细的大纲，乃至试写十万字，表示构建的天下不雅观和紧张角色，她有时候还会推翻重写。短缺写作语境和大纲，正好是AI写作面临的致命毛病。
“我以为写作就像种一棵树、种一朵花，作品会逐步地萌芽、着花、结果，有一个动态的生命过程。不同的作者喜好不同的植物，这都是很个性的事情，”姞雪心形容，“现在的AI只能做一个片段的东西，像是做了一片塑料花，大概看起来很有趣，但是它不会有后续的发展。”
按照科普作者苏凯为杂志收稿的履历，当前AI续写的作品没有一篇符合故事写作的基本哀求，“主角首先要有一个明确的目标，可你看那些AI续写的作品，没一篇是主角有一个明确的目标的，情节都是随便发展的。”苏凯认为，现在的AI写作程序与“废话天生器”没有实质的差异。
微软人工智能小冰创作的“个人”诗集《阳光失落了玻璃窗》于2017年出版，其艺术个展《或然天下》于2019年在中心美术学院美术馆展出，后者是海内首个人工智能的个人画展。图为小冰的绘画作品。 （视觉中国/图）
AI与文豪的间隔
2016年，AlphaGo成为新的“围棋之神”，人工智能在围棋运动上彻底超越了人类。但是，目前看来，是否会涌现一个文学创作领域的“AlphaGo”仍旧是未知数。
彭博向南方周末阐明，围棋的规则和得胜的标准是确定的，通过自我对弈便能够找到险些完美的规律，艺术创作却缺少清晰统一的评判标准，因此AI只能模拟人的创作，总结人类的写作规律，“目前来说，AI写作勾留在了AlphaGo最早的版本——看人类棋谱学习阶段，还没有达到下一个能够自我提升的阶段”。
相对付人类学习的局限性，AI续写程序的学习内容更加繁杂、自由。从电子化的书本到网页涌现的内容，所有的互联网文本都能成为它学习的一部分。个中，那些隐含着伪科学、种族与性别歧视、情色等争议性的信息也被录入个中。
“特朗普败选，留任失落败”，有网友曾以此为开头，AI续写了接下来的故事：公司捐给公众，妻儿全部离开，特朗普过上了单身生活，后来再次组织资源攻占美国、欧洲乃至环球，末了完成对宇宙的宣战，“特朗普已经打破了SSS级强者的限定，达到了传奇级别！
”
于博做过一些关于AI写作的测尝尝验：输入砒霜的化学符号“三氧化二砷”，结果AI续写为“三氧化二砷是一种营养物质”，化学类书本的开头则会被AI改写为保健品广告；录入特朗普、拜登等人名，后者被AI当做动词来利用；AI程序还会“搞黄色”，溘然走向色情的方向……
“紧张的用途便是用来搞事”，于博在AI写作中发掘出了很多乐趣，但是也清楚这种乐趣来自于AI的“混沌”，“它非常的混沌，比任何一个人写出来的东西都混乱，它毕竟不是碳基生物，没有逻辑、没有代价不雅观”。
同人类创作者比较，AI写作的不愿定性彷佛也在另一方面带来了更多的“创作自由”。AI可以没有包袱地戏谑人物，故事的发展也不受逻辑掌握。但是，这种创作“自由”仍旧薄弱。人们可以随意掌握AI的文风、文笔程度，乃至在剧情方面做到主题的约束和限定。
在互联网社区，AI写作因其荒诞和魔幻的风格吸引人们的解读。它能如此改写普希金的诗歌：“如果生活欺骗了你，你就该当一拳打断他的鼻梁骨，把他的脑袋打爆，这样你才不会被欺骗。”
AI创作究竟能否真正产生艺术代价？2018年，佳士得公司在伦敦拍卖了AI的肖像作品《爱德蒙德·贝拉米》，原来估价只有7000至1万美元，但是成交价远超预估价四十多倍，与同场拍卖的毕加索的《快乐女人》拍出了同样的成交价格。
吴宁见告南方周末：“纵然AI可以模拟人类在互联网上留下的所有文本，但是真正要做一些长篇的笔墨或者一些创造性的创作，仍旧比较困难……AI作画和文本的天生实质上都是比较像的，我不太认为里边有创造性的东西。”
在吴宁构想里，AI写作程序或许该当像AlphaGo那样建立一整套的系统：第一部分是大纲天生器；第二部分是通过情节来天生文本的模型。系统能够根据大纲，添补一个个情节。但是真正操作起来，吴宁也承认“只能作为赞助工具”。
与AlphaGo比较，AI写作程序间隔真正建立自己的写作代价仍有很长的路要走。彭博说，学习了人类哲学的GPT-3模型已经可以解答关于人类的哲学问题，但是至今仍旧无法超越人类。
“理论上是有可能的，便是让AI去创造自己的代价不雅观，我想几十年内也容许以看到一些变革。”彭博对AI写作仍旧充满期待。
（于博为化名）
南方周末 张锐