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有个人彷佛把他自己的事情租给我了。”
从一所“211”高校的新闻专业毕业两年后，木木从报社裸辞做起了自由职业，靠代写维生，但比来一位“大客户”让她有点儿摸不着头脑。
“他已经连续三四个月，每个月找我代写七八次了，包括朋友圈、推文，时时时还写写演讲稿和申报请示。”木木有时刷到了自己的作品，“创造他这个月产品的文案输出都被我承包了”。
但收到这位客户每月不下四位数的报酬时，木木又“悟”了——无非是赢利，租房有“二房东”，牛马怎么不可以将事情转交给“二牛马”？
从入行到“入土”，从进入市场到被逐出市场，作为一种人力资源于事情夹缝间的有效调配，木木在社交媒体分享的“二牛马”实践很快收到上万赞，评论区俨然成了一个去中央化的招聘现场。大家自嘲“每天干着想去世的事情，目的却是谋生”，开始相互兜售技能。
贴钱上班
本职事情为财务的陈默，决定外包的第一份事情是年会主持稿。去年年底结算关账，心力交瘁之际，HR直接来到部门“可汗大点兵”：“新人不主持，就得舞蹈。”刚入职半年的她成了软柿子。
“那我肯定不能舞蹈啊。”
陈默接了活儿，但绞尽脑汁也写不出，“电脑都不想看一眼”，索性上网搜索“代写”。一位汉措辞文学专业的本科生报价50块钱，她以为合理。收到对方“尽快出稿”的回答时，她瞬间“松了一大口气”。
陈默不是没想过乞助人工智能，但“用AI也是要动脑筋、花韶光的，你得规范地输入书面措辞来勾引它”。
和人沟通更便利，只要贴两杯奶茶钱，她就可以当个不讲理的甲方，“乱七八糟”地在用饭和安歇的间隙向对方提要求。
“二牛马”第二天就反馈了主持稿，陈默很满意：“他能懂我不想在台上说太多话的想法，我不想要的，即便他费了心思写，也会很合营地立马砍掉，再帮我把高下部分衔接起来。”
信赖自此建立，如果今年还要主持，陈默已经准备好当仁不让地发微信给这位她认证过的“嫡长牛马”：“您好，新的一年又到了。”
◎ 《年会不能停》剧照
汤面也与一位“二牛马”保持了长达三年的互助关系。她在一家制造业国企事情，职位是人力资源培训，实在主业便是做PPT，大部分时候她自己做，“做到60分就能够敷衍领导了，但须要90分以上的事情时，我会找外包”。
她在小红书看到这位“二牛马”主页展示的PPT赏心悦目，“很厉害”，就和对方取得了联系，报价是她一天的人为，300元旁边。领导做出指示，她就直接截图发给“二牛马”，让他按照领导的哀求帮忙修正。
汤面有自己的沟通之道：“如果你去和他直接提要求，他可能以为自己就挣这点钱，你还一直地叨叨。”但截图意味着领导的意志，“他可能会转变态度，以为大家都是打工人，速率会快一点，态度也会好一点”。
如果事情内容没有被领导采取，她也会见告这位“二牛马”，“他会和我一起骂领导”。“二牛马”会给她退钱，一样平常退百分之二十到三十，有时也会退超过一半。汤面觉得，出租自己的事情是“用一天的人为摸三天的鱼，还挺划算”。
◎ 《凪的新生活》剧照
然而正在做审计的黄桃，找“二牛马”只为保命。辗转四个小项目连续25天无休后，她因细菌传染开始了39度的高烧。怎么吃药也不见退烧的一周里，每次接打事情电话她都剧烈咳嗽，“疑惑自己得了哮喘”。
近年来行业风波不断，业内人人自危，所有人都琢磨着降本增效。
黄桃表示，由于合资人以为审计费太低，同样的事情量过去会分派两到三个人，现在她不但要一个人完成，项目周期还大大压缩，外卖、交通、客户资料往来的快递费等项目必要支出的报销，也变得困难重重。
黄桃的排期不给她喘息的韶光，她环节上的审计程序结束不了，后续的剖析复核、报告出具都无所依凭；差错离职，下一个项目还在等着她到现场，责无旁贷。她在北京租房，一个月房租2000元，上班地铁换乘慢吞吞，单程1.5小时，高烧也剥夺了她的体力，“走路都晕乎”，地铁23时停运，她险些没在23时前下过班，每天来回打车的开销每每在150元高下。
6月，她所在的事务所也开始降薪了，得手收入近乎腰斩，“日薪200元不到”。
即便已经如此不计成本地挤出统统韶光“贴钱上班”，事情还是做不完。6月初，项目突逢抽检，原来一周的事情必须挤在两天内完成，领导被外派，在厦门远程指挥。她撑不住了，抽空打车到医院，一只手输液，一只手接下不断敦促的电话。
◎ 《我在他乡挺好的》剧照
“钱不钱的已经无所谓了，只希望有人来帮我，不管找谁，不惜本钱，只要能把这活儿完完全整地结束。”
她联系了一位关系好的同事，“我就诚笃说已经到极限了，真的完成不了，我出几千块钱，你帮我把活干了。”同事处在项目的空档期，她帮同事叫车，请他坐在输液室座位旁端起她的电脑，“我跟他转述，说哪部分须要改，改成什么样，然后他再改”。
她连续通宵了两天，同事也陪她熬了一宿，彻底做完已是早上6时多。她叫车把同事送回家后，又在11时回到了所里打印装订。
黄桃包了同事的三餐水果，又给同事转了一笔2000元旁边的事情费，但好心的同事没有收。“人情债也是一种付费”，她过意不去，又给同事买甜品、准备小礼物。
“每个人都会出状况，下一次同事变目紧张的时候，我肯定也要挺身而出的。”黄桃想。同时，她再也不能对现实视而不见：“我们这个行业可能是真涌现问题了。”
面向领导的哲学
经此一遭，黄桃创造领导很多时候是不会共情的，“我自己已经尽全力了，乃至做了本来不该我做的部分，而领导彷佛以为，哎呀，看你干得好，再给你施加点压力，你还能多做。”
汤面也常常腹诽领导：“他的哀求，匪夷所思啊！
”一次领导须要出一条宣扬视频，想要一群人往前奔跑，拥入办公楼的那种觉得。“从高层到中层再到我们领导，想法很多，要高大上，有逼格，要有成功人士的腔调。”汤面看大家每天为此烦恼，学美工的同事“很努力做了三天，任何画面都达不到领导想要的效果”。
“那这样吧，我去想点办法。”汤面只卖力培训，但她以己度人，决定帮同事去找“二牛马”。第一位“二牛马”水平和同事差不多，“就让他下岗了”。她一不做二不休，又在闲鱼上通过评价筛选找到了三个“二牛马”，群发了领导需求，让他们报了一轮价。个中一位给了汤面明确的画面拍摄辅导，她终极敲定了这个人，又把价格从500多砍到280元。
◎ 《我，到点放工》剧照
“我还给他画了个饼，领导满意的话，我们会有奖金，到时候分。”只管末了视频没有奖金，但客户给视频点赞，又到单位一把手和高管那里留言，表扬视频的创意。汤面的领导受到来自集团切实其实定，喜不自胜地给同事们买了东西。
汤面在岗期间，最出成果的一次事情也是“二牛马”替她完成的。她有一本专业性很强的培训资料须要转换为思维导图，于是找了一位大四文科女生对技能内容做梳理，对方坦诚地见告她自己做不出来了。
“她做了好久，每天都好苦。”汤面用一种看破尘凡的语气见告熏风窗，“但这个事情不是她苦，便是我苦。”她以为女孩“比较有左券精神，才会内耗”。“二牛马”找了“三牛马”，女孩终极请来自己理工科的男友帮忙做，男友也屡次想要放弃，都被女孩劝住，终极汤面付了不到900元，买下了全套思维导图和PPT。
在领导眼里，汤面的事情既出效果，又有新意，但她“实在什么都没做，都是别人做的”。领导偶尔派给汤面制作“易企秀”、企业文化视频等任务，她很不愉快，这些并非她的本职事情范畴。
“没故意义啊！
”她以为很多事“完备便是在搞形式主义”，但又很快转念：“不属于你的职责范围又若何？这个事情你可能一年就干一次。你可能以为它没故意义，但是对领导、对单位来说，它是故意义的。”
汤面的态度是“一不要受气，二不要太累”。“很多人不懂变通啊”，她苦口婆心，被社会毒打五年后，她终于习得了一套面向领导调度心态的职场生存哲学，“不要杠，领导要你画朵花出来，你就去给领导找一个能画花的人，让他去画嘛。你花点钱把事办了，不要跟领导吵架”。
“你是普通人，领导也是普通人，他可能还有点蠢，只是由于在这个地方上了很多年的班，就变成领导。你就让着他一点，尊重他一点，对他天马行空的想法，不要现在急速立时跟他说弗成嘛。缓一点，事缓则圆，拖两天你再说费尽心机了，实在是达不到领导的哀求……”
“事情态度上不要有问题，事情能力上出点问题，没问题嘛。”
◎ 《三十而已》剧照
也有牛马接管不了领导的鞭笞，决定转型成为“全职二牛马”。梁月离职前卖力品牌营销，“除了写方案，还要打杂”，集团内部的沟通本钱非常高，她的领导对大领导的指示总是照单全收，一点眇小改动就像蝴蝶扇动翅膀，让整场活动须要处理的后续细节几何级增长。
“做策划非常主要的一个点，便是要有攻击性。”梁月说，“你要保护好自己的创意和想法。”她卖力的方案常常是已经开会敲定，资源洽谈也落实到位，但大领导“灵机一动”临时提出换形式之类的哀求，领导总会直接赞许，随机调集员工谈论修正。
“很无语，资源接洽的板块最让人难熬痛苦。如果我们这次鸽了别人，下次对方就不会合作了。”梁月深感力不从心，在积累一批稳定客源，确保每月最低有5000元收入时选择了离职。离开了固定的领导，她相信自己能有挑客户的自由。
真的须要这份事情吗
据梁月不雅观察，自己的一类客户是活动公司，他们团队小，客单量稳定，不愿意多招一个策划。“招一个策划人为8000元到1万元，但如果找外包，一个月也就三四千。”
另一类客户是上班族，大多聚拢在地产行业，节假日活动铺排极度密集，常常碰着人要出差但手头的事情还没完成的情形，这时就会外包出去。其余，碰着整年营销活动这种繁芜板块时，他们“也会以为不如花两三千元请比较专业的人做”。
筛选客户时，梁月相信自己的直觉。“在问需求的过程中，如果我以为他不好互助，会半夜三更打电话改方案，就直接谢绝。”
方案最多免费修正三次也是她的原则，客户不是领导，费钱便是买她80%的创意和20%的做事，“如果要我像员工一样，合营他的事情哀求和习气，和上班有什么差异？我还没有员工的薪资和福利”。
如愿当上“二牛马”一年后，梁月以为自己“看起来自由，实在是最不自由的”。单量少、月收入不达标会让她焦虑，接单高峰又会将她掏空。
她最夸年夜的记录是在电脑前连续事情了26小时，“除了喝水上厕所，用饭都没有离开过位置”。当时她接了三个订单，没有提前预留修正韶光，这导致她在写新方案时还在修正上一个方案。
◎ 《我的解放日志》剧照
“写东西对人的花费是很大的。”梁月表示，高低起伏的收入和事情韶光，是她无需搪塞职场人际关系所必须付出的代价。
在挟“二牛马”与领导斗智斗勇几年后，汤面以为“对自己认知更清晰了”。她选择从国企离开，拿着缩水2/3的人为还乡下当公务员。“紧张是我考这个单位比较大略，有岗位了别人发给我，就随着学了一下子，反正也很快就考完了，就考上了。”单位就开在家门口，领导的生理和事情的意义，都比不过她眷恋的在老家的爷爷奶奶。
“不是事情须要你，而是你须要这份事情”大概是更普遍的状况。
黄桃想过换事情。在一个特殊焦虑的晚上，她睡不着，在BOSS直聘上把每一个行业都点开看了一遍，“假如非科班的都能去，解释这个行业的可替代性还是很强的”。审计事情让她更具备危急意识，“这两年比较朝阳、比较稳定的行业，再过两年很可能碰着新的变故”，她还是想在财务领域深耕，靠技能用饭。
不过即便还须要找“二牛马”或者当“二牛马”，黄桃也从未想过火开北京。
“事情状况什么的，实在我从没跟家里说，我要一说，家里肯定让我赶紧回去。”黄桃挺喜好自己在北京自由的生活和自由的精神。她喜好穿吊带表面不用套衬衫，喜好凌晨想吃什么就点外卖，不用担心打扰到任何人，喜好偌大城市里人与人互不相识的氛围，没有比拟，没有关系的束缚，她可以真实地面对自己。
她也有为自由而作出捐躯的觉悟。她不想依赖别人。“我的追求都得建立在经济独立的根本上，目前来看，我须要一份稳定的事情才可以支撑这统统。”一气之下“不奉养了”显然不现实，她沉着地接管了现状，守卫自己在北京的生活，为找下一份更好的事情做铺垫，“暂时贴钱上班，总比没有一点收入强”。
她偶尔以为忧伤：“越事情，我就创造我彷佛离原来的我越来越迢遥了。”但妖冶还是生活的主轴，她以为自己是快乐小狗，审计程序呆板，业余就做自媒体，在平台精心“养号”，拍照约拍、分享生活。
她想起之前有个视频，五分多钟，断断续续剪了一个星期。“我剪的时候都挺负责的，便是想找回曾经鲜活的自己。”
“我就一帧一帧地剪，一秒一秒地剪。”